2004年11月8日，湖南省长沙市建鑫大酒店举行了一场特别的婚礼。新娘是年过五旬、身家千万的拾慧文化公司总裁陈程，新郎则是比新娘整整小20岁、曾因强奸罪入狱三年的姜维龙。这对身份悬殊、外表极不相称的新人的结合，引起了当地市民和媒体的强烈关注，人们不禁要问：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？是当事人一时“头脑发热”还是另有隐衷？这样两个人之间会有真的爱情吗？
　　带着诸多疑点，不久前，笔者亲赴长沙，敲开了这对“特别夫妻”的家门，采访过程中，老实的姜维龙憨憨地笑着忙前忙后端茶倒水，大方的陈程则主动打开话匣子，满脸甜蜜地讲起了这段离奇姻缘的前因后果。

善良男人误陷囹圄

　　我是在五年前认识姜维龙的。那时候，他还在服刑期间。那年国庆，和我相熟的一位监狱领导邀请我去他们那里参观，在窗明几净的监舍，一个装满纸玫瑰的玻璃瓶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它的主人就是姜维龙，据说，这些精致的花朵都是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亲手扎的。
　　从熟人口中，我得知姜维龙是因为强奸罪入狱的。这让我特别惊讶，一个会扎出如此美丽的玫瑰花的男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丑陋事？“是啊，他这罪来得有点儿冤。”熟人叹了口气。
　　“这话怎么说？”我好奇地追问。
　　架不住我的再三要求，熟人说出了原委。
　　原来，姜维龙打小失去父母，一直靠左邻右舍接济过活，长大后又因为书念得少，连外出打工都没人要，只有靠着几亩田土勤扒苦作，日子过得非常艰难，也因此一直找不到老婆。
　　1996年秋天，姜维龙35岁那年，村子里突然来了个疯女人，这女人蓬头垢面，衣着褴褛，嘴里咿咿哑哑地唱着戏文。当时许多人围着看热闹，姜维龙也挤在人堆里。说也奇怪，那女人看到姜维龙，本来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突然活了，咧开嘴傻笑起来，伸出手就要抓他的手，还大声叫着：哥，哥。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。有人说：“姜维龙，怕是老天爷看你可怜，扔给你个媳妇。”姜维龙窘得脸直发烫，赶紧撒腿跑了。
　　当天吃过晚饭后，姜维龙又揣着个饭团子出了门。善良的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，想着那疯子不知饿了没有。因为怕她纠缠，他打算趁疯子不注意把饭扔下就走。可在原来的地方找了一圈，还是没见着疯女人。就在他准备回去时，他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，循着声音绕到牛棚后面一看，疯女人正有气无力地躺在一堆干草上，大张着嘴，脸色发青，喉管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气声。她病了。看到这情景，姜维龙想也没想，就弯腰背起她去了村里的诊所。
　　谁知请神容易送神难。疯女人病好后，怎么也不肯走了。如他一要她出门，她就抱着他的腿流泪，要不就跪下来给他磕头。看她似乎认定了他这个哥，姜维龙也无可奈何。就这样，疯女人在他家里住了下来。
　　由于疯女人生活不能自理，梳头洗脸洗澡都得姜维龙帮忙。第一次帮疯女人洗澡时，从来没有接触过异性身体的姜维龙手直打哆嗦，怎么也解不开那衣服上的几粒扣子。洗完澡后的疯女人让姜维龙很是吃了一惊，她居然皮肤白皙，五官端正，非常的漂亮。
　　自从有了这个疯女人后，姜维龙单调孤寂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。每天在外面劳作时，他都会惦记得她在家里好不好；别人给点什么好吃的，他也要揣回家留给她；他还把自己穿不了的小了短了的衣服拿出来，动手改了给她穿。
　　在他的悉心照料下，疯女人渐渐对他有了好感。有次姜维龙在禾场上和别人比赛掰手腕，疯女人以为别人欺负他，拿着一把菜刀就“嗷嗷”叫着朝那男人冲了过去。后来别人都打趣姜维龙说，可不敢跟你玩了，说不定就做了你媳妇的刀下鬼。说得姜维龙红了脸。可心里却甜滋滋的——长到三十多岁，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在乎他。
　　两颗心就这样越走越近了，时间也不知不觉到了隆冬。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，半夜醒来的疯女人嚷着“好泠”，钻进姜维龙的被窝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“艳福”，正值盛年的姜维龙热血沸腾，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疯女人……
　　1997年1月1日，一个令姜维龙终身难忘的日子，这天，他牵着疯女人的手走进了镇政府，咨询结婚的事。为了郑重其事，事先他还找算命先生给疯女人取了个好听的名字：姜平。然而姜维龙做梦也没有想到，这个预期中的大喜时刻，竟成了他生命中的灾难日——半个小时后，一辆呼啸的警车将他带到了附近的平安派出所，理由是涉嫌强奸。
　　1997年5月，按照《刑法》有关规定“明知对方是无性防卫能力的精神病人，而与其发生性行为的，构成强奸罪”，考虑到姜维龙属无知犯罪，没有侵犯受害人的主观故意，法院从轻判处姜维龙有期徒刑三年。
　　“这么说来，他倒是个难得的好心人，只是吃了没文化的苦。”听完姜维龙的故事，我惋惜地说。
　　“是啊。”顿了顿，熟人又说“你看到刚刚那些玫瑰花了吧，那都是他给那个疯女人扎的。”
　　听着这话，我心里不由一动，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啊。

手制玫瑰传递真情

　　在认识姜维龙之前，我有过伤痛的初恋。分手的原因很简单也很俗气：男友在毕业分配的当口，遇到了一位能够帮助他“搞定一切”的女人，所有的山盟海誓便在转眼之间变得不值一提。
　　也正是因为初恋失败的刺激，参加工作后的我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很多。在别人忙着花前月下时，我却正在为了业务日夜奔波忙碌。我发誓，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跻身上流社会的行列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5年之后，年仅25岁的我成为了所在公司的董事长助理，27岁，我离开原来的单位，独立创办了明慧文化公司。
　　作为一个成功女人，我身边不乏各种各样的追求者，然而他们都没能最终走近我。曾有的感情经历确立了我的择偶观：我要寻找的不是权势、金钱或者虚无的浪漫，而是一颗真诚善良的心。可惜的是，在这个物欲年代，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了。渐渐地，我也就安于独身生活，不再做结婚之想。
　　可是听说了姜维龙的事后，我的心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了涟旖。　　从监狱回来的第二个晚上，我鬼使神差地给姜维龙写了一封信，信中对他和疯女人姜平的事表示理解和同情，并鼓励他不要灰心，要抱着积极的态度对待人生。姜维龙在回信中对我的关心表示意外和感激，并告诉我这是他生平收到的第一封信。就这样一来二去，我们渐渐成了朋友。
　　1999年12月，我去监狱探望了姜维龙。谈话时，姜维龙问我能否帮他带件东西给所谓的“疯女”姜平，我隐约猜到是什么，接过一看，果然就是些纸玫瑰，姜维龙不好意思地告诉我，姜平最喜欢花，他本来答应领结婚证那天带他到县上去买几朵玫瑰，可惜不成了。这些花，是他找牢里的兄弟讨了香烟盒纸扎的。一共是100朵，象征着一生平安的意思。他把家里的详细地址说了好几遍，好像生怕我记错了地方。
　　看着那些花，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，这100朵纸玫瑰，不要说让一个粗手大脚的男人一朵朵去扎，光是讨来那些香烟纸，得看多少人的脸色说多少好话啊。
　　不幸的是，当我开车来到了姜维龙家时，只见房屋里一片寂静，并没有姜平的身影。邻居告诉我，自从姜维龙被带走后，也就再没有看到过姜平了。我怕姜维龙伤心，便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。

机智总裁智救疯女

　　2000年2月，我第二次去监狱看望了姜维龙，那时离他出狱已经只有三个月了。我问姜维龙出来后打算干吗？他乐呵呵地说：“两件事啊，第一件是大吃一顿，把房子的窗户换一下，第二件事姜平老嫌原来那房子太黑。”我有点着急，故意说：“什么你还找她干吗，你们又不能结婚，你不怕第二次进监狱啊。”他也急了：“我又没说当丈夫，当哥哥总可以吧。”
　　事情到了这一步，不讲也不行了，我只好说出了姜平失踪的事。姜维龙半天没有作声，隔了很久才抬起头来，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：“我要去找她，我一定能找到她的。”
　　探监回来的那个晚上，我失眠了，眼前都是姜维龙倔强的坚定的神情。这样深情大义的男人，不正是我要寻找的吗？不论以后我们有没有缘分，总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吧。我想到了姜平，对了，何不帮他先把姜平找到，等到他出狱时，这不就是我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吗？
　　就这样，我开始了寻找姜平的路途。利用自己广泛的社会关系，我了解到，姜维龙被带走之后，姜平曾由派出所送到当地精神病院治疗了一段，但是由于费用给付不到位，医院懈怠了看护，姜平又走失了。一年前曾有人在邵阳一带看到过她，再后来就不知所踪了。
　　从这些情况来看，姜平很有可能还在湖南。我兴奋起来，连夜请人按照知情人的描述，绘制了姜平的画像，在电视台及报纸上发布了寻人启事。同时印制了五千份小传单，重点在以邵阳为中心的周边县市散发。
　　然而令我沮丧的是，两个多月过去了，依然没有姜平的消息。就在我几乎绝望时，4月19号，我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，对方称只要给他两万块钱，就告诉我姜平的下落。助手提醒我，这很有可能是诈骗。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，19号下午，我将两万块钱打到了指定帐户。然而令我气愤的是，当天晚上对方又再次打来电话，称既然我如此有钱，就应该出手更大方些，提出要增加一万块钱线索费。我按捺住火气，平静地说：“行，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人在你手里呢？你让姜平给我说句话。”对方犹豫了一下说：“那只能明天，我从住的地方搭车过来要大半个小时呢。”
　　这句话泄露了天机。挂线之后，我立即拔通了警方的电话，经过调查，对方的号码果然是来自公共汽车站。第二天，在站台守候了六个多小时后，警方将一位衣着褴褛的流浪汉抓捕归案。十五分钟后，我见到了姜平。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，她居然怀有了身孕，躺在大桥下的她腹部明显隆起，显然已经很有些时日了。经审讯，流浪汉承认，是他奸污了姜平。

爱就是一夜夫妻百日恩

　　被救回来后的姜平，经检测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病，同时患有肝硬化、肠道重度感染等多种疾病，更要命的是被发现肾部有不明阴影。在医院的全力抢救下，姜平虽然顺利地做了引产手术，并暂时保住了性命，但她就像一架散架的机器，已经被摇得七零八落无法再复原了。
　　2000年5月，出狱后的姜维龙在医院和姜平相见了。见到昔日的爱人，姜平一个劲地盯着他傻笑，却什么也不说。毕竟过了三年时间，她已经不认得他了。看到姜平的样子，姜维龙显然有些失落，但他依然强装笑脸，给她细心地梳头擦脸，像极了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。
　　随后的日子里，姜维龙一直陪在姜平身边，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。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，我来看望他们时，本来已经睡着了的姜平突然坐了起来，朝着姜维龙一脸神秘地招手。姜维龙赶紧跑过去，这时姜平突然“噗”的一声，朝他喷了一脸口水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。姜维龙猝不及防，弄得十分狼狈。我有些生气地对姜平说：“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呀。”姜维龙却摇摇手制止了我，只见他一点也不恼，反而高兴地说：“她这是撒娇呢，证明她对我又有感情了。”
　　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，病情暂时稳定的姜平出院了。就在姜维龙准备接她回家时，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：警方不同意姜维龙带走姜平，理由是虽然姜维龙愿意以哥哥的身份照料她，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，谁又能保证“悲剧”不会重演？
　　警方的话显然也不无道理，因为从法律上来说，姜平是受害人，而姜维龙则是“行凶者”。只是，如果姜维龙撒手不管，谁又会自愿照料一个疯子呢？
　　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，一天深夜，姜维龙拨通了我的电话。他说：“程总，我知道你是好人，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，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？”我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，赶紧说：“不是我不帮你，我确实有自己的难处。的确，以我的身份和社交圈子，收留一个临死的疯女人在家里，有诸多的不方便。哪知姜维龙说：“我不是要你收留她，我是想请你收留我。”
　　原来，姜维龙准备替姜平单独租一间房子，请个保姆看护她。但是这需要每个月按时付出一笔钱，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有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。而姜维龙没读过什么书，再加上曾经坐过牢这个污点，几乎是不可能在外面找到事做的。这样，他想到了我。
　　“我什么活都能干，擦地板、洗马桶、收发信件、烧锅炉……什么都行。”姜维龙着急地说，“只要你给我条路。”
　　“你真的这么爱姜平吗？”良久，我问。
　　姜维龙沉默了一会，说：“我不知道你们城里人说的爱是什么，我只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，既然老天爷安排我遇上了她，就算是个错误我也要对她负责到底。”

她将我们的手叠在了一起

　　姜维龙就这样成了明慧公司的一名勤杂人员。勤杂人员没有太明确的分工，规定的任务就只有打扫卫生和倒开水，干完份内的活后，闲不住的姜维龙总要各个科室四处转转，谁的桌子椅子坏了，谁要在外面买个茶叶报纸什么的，他总是跑得最快。策划部有个叫文斌的男孩子嗓子上火哑了，他便一连大半个月天天给他熬冰糖莲子粥，文斌病好后说：“我爸对我都没这么好过，我以后就叫您姜爸了。”慢慢地，这个称呼就传开了。公司里谁有个大事小事要帮忙，一准会想到他。“找姜爸吧，姜爸呢？”
　　平时姜维龙吃住都在公司，但每天下班后，他都要抽出时间去看望姜平，双休日更是呆到深夜才回来。像是一种默契，只要工作不太忙，我都会在楼下等他，开车送他去出租屋。保姆把姜平照顾得很好，她白了，也胖了，性情也温顺了许多。每次看到我们来，她都会很开心，一会儿去抢姜维龙手里的水果，一会儿来瞅我的衣服围巾，像个地地道道的孩子。这样的场面总会令我有种错觉，仿佛我们就是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。
　　然而，这样的幸福没能维持多久，2001年6月，姜平的病情出现了反复，检查发现其肾蛋白指标急剧上升，并出现了严重的血尿症状。这次进了医院后，姜平就再没能出来。
　　因为肾病引起的视网膜病变，这时候的姜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只会缩在病床的一角，惊恐地说，黑，怕黑。姜维龙和我只有成夜地轮换着拉紧她的手，她不睡觉，我们也不睡觉。
　　有次在看望姜平后回来的车上，姜维龙说：“程总，你说人要是不死多好啊。”我心里一震，脱口而出说：“如果真的那样，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？”
　　“我不知道，但是至少我会一辈子养着她。”姜维龙说着，又流下泪来。
　　我说不出话来，只有默默地给递给他一张纸巾或手帕。
　　2002年5月，在病房里呆了近半年的姜平，走到了生命的尽头。临死前的一刻，她仿佛明白了什么，她努力地睁着空洞的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，摸索着用左手拉住我，右手拉住姜维龙，然后把我们两个人的手合到一起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你们，好……好。”之后，她像放了心似的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
　　这出其不意的一幕使我和姜维龙都有些措手不及，那一刻我心里真是千般滋味。而姜维龙后来告诉我，他觉得一切都像是天意。

我们之间没说过爱

　　令人欣慰的是，我和姜维龙的事情公开后，并没预料中的风言风语。人们都说姜维龙得到我是好人有好报，而我找到姜维龙则是找到了一个“最安全的归宿”。
　　如今的姜维龙依然是明慧公司一名普通的勤杂工，依然每天拖地倒茶帮人买报纸，依然被大伙儿亲切地称作“姜爸”。不同的是，现在他每个月领到属于自己的八百块钱月薪后，会先交五百块给我，余下的三百块是自己的零花钱和午餐费。我曾经试图劝他不要这样做，可是这个温顺的小男人在这点上却固执得很：“老公养老婆，天经地义。”
　　有个记者曾经在采访时问我们，你们之间差距那么大，沟通起来没有障碍吗？平素不善言谈的丈夫，当时说了一句非常精彩的话“我没觉得什么差距不差距啊，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，都是好心人。”听他说话时我突然想起《简爱》中的那句经典之语：在上帝面前，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。
　　还有人问我：“那时候他对姜平那么好，你就从来没吃过醋？”我的回答是：“如果你看的只是一件事，你可能会吃醋，可是如果你看到的是一颗心，你就不会了。
　　是啊，对我这样年纪的女人来说，还有什么品质比善良更重要？还有什么男人比有责任感的男人更吸引我呢？尽管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爱，可是我却时时刻刻感觉到，我是那么幸福。因为我知道，不论在任何情况下，不论我老了丑了，还是病了残了不能动了，还是一穷二白了，他都会守在我身边，对我不弃不离，负责到底。
　　这，其实就是人生能寻觅到的最好的爱吧。